【小蘑菇】泥潭里开出的玫瑰
关于审判者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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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研究所后山开出了盛放的玫瑰花。
虽然比不上伊甸园陆夫人的玫瑰丛,但这是荒芜的山坡上为数不多的妆点。
纵使离开了北方基地,陆沨仍旧把每次外出都会寻找花种的习惯保留了下来。
安折喜欢给这些玫瑰浇水,每当浇过水后他总是蹲在旁边看着晶莹的水珠在花瓣上滚动,俯过身轻闻玫瑰的幽香。
一只小小的蜜蜂也闻香而来,在花丛中徜徉。
安折觉得很惊奇。经过一百多年的畸变,这样体形的蜜蜂基本见不到了。安折以前见过的蜂都是受过基因污染的庞然大物,像陆夫人和莉莉那样,美丽而危险。
“啪!”一声脆响打破了安折的思绪。
他刚回过神就被一个白大褂扑到脸上,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纪伯兰。
纪伯兰拿着一个小罐,里面装着刚被他扣住的小黄蜂。他像是发现了新世界大门,兴奋地捏着罐子朝白楼的方向晃晃,喊到“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我又有新的研究对象了!”
“吱呀——”一扇门被推开,陆沨倚在门框上,幽深浓绿的眼瞳注视着纪伯兰手中的小罐,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小时候,母亲的玫瑰丛里也有蜜蜂光顾。”陆沨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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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伊甸园。
“纪伯兰——你到底行不行啊——”
小小的陆沨扒在一间实验室门口向里面探头探脑,轻声催促。
“哎呀别催了,马上就好——”小纪伯兰以同样的方式轻声回应,手上咔咔啦啦地摆弄一堆实验器材。
纪伯兰从小就展现出出众的科研天分,就如同此刻,他顺走科学老师放在实验室里的教具,做出一个小型电磁干扰器。当然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好兄弟陆沨。
伊甸园管理森严,摄像头密密麻麻监视着整栋楼的每一个死角,即使是路过一只虫子都难以逃过统战中心的眼睛。
从伊甸园6层到22层,对当年那个小小的陆沨而言,长的像取经路。
纪伯兰溜着墙根跟在陆沨身后,手里拿着电磁干扰器短暂地干扰他们所经之处监控器的正常工作。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前一后迈着小腿一路溜进22层。
22层的楼梯间也是一个昏暗而充满灰尘的地方。
陆夫人早早等在那里,一直等到两个红着脸呼哧呼哧大喘气的小短腿跑上来,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拿出手帕轻轻给陆沨和纪伯兰擦拭脸上手上的灰尘,眼里充满了慈爱和怜惜。
“母亲,我想你了。”
“母亲也想你。”
陆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努力压制情绪的孩子,陆沨从小就表现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可他也会因为思念母亲而违反基地规定,偷偷跑上22层。
这是她的孩子,她却连跟孩子见一面都如此艰难短暂。
“现在基地太难了,我们要体谅他们。总有一天,人类这个族群会重新焕发生机。”
“到那一天,”陆夫人温柔地抚摸着陆沨的脸,“到我们所有人都自由的那一天,我就不用再这样和我的孩子偷偷见面。”
纪伯兰晃荡着小腿坐在应急楼梯扶手上,说:“夫人,你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夫人摸了摸他的脑袋:“有我们的大科学家在。”
纪伯兰扬起脑袋,吹了个口哨,他说:“我和陆沨也会看到那一天。”
夫人的目光从纪伯兰身上移开,看向陆沨:“你也要去灯塔吗?”
陆沨摇摇头。
“那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夫人亲了亲他的额头,“你长大后要保护基地。”
接着夫人牵起他的一只手,又牵起纪伯兰的一只手,让它们握在一起,然后将她的手也放上。
“我们都会看到那一天,到了那一天——”她年轻的面庞上是温柔的欢欣:“到了那一天,我们要在一起,还有你父亲。你们答应我。”
“你们答应我。”
“我答应夫人。”
“我也答应你。”
●
十三年前,灯塔。
傍晚训练结束后的陆沨来到灯塔,一身白褂的实习研究员纪伯兰正在实验室里忙碌。见陆沨走进,连忙向他招手。
“看我的实验室!不错吧?灯塔单独给我的哦~”因为科研天赋出众,灯塔破例给纪伯兰分配了一间小型实验室,这让刚刚成为灯塔一员的纪伯兰非常得意。
“不错。”陆沨淡淡回答。
纪伯兰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不错’是个什么评价?我有自己的实验室了你不替我高兴吗?”
“你好吵。”
纪伯兰不说话了。
得,跟现在的陆沨还有什么话好讲。
满心无语的纪伯兰懒得分享得到新实验室的喜悦了,猫下腰在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啪”的拍在陆沨胸口。
“你就让我来拿这个?”陆沨看着眼前这个小纸包疑惑地问。
“昂,早上统战中心的人送来的,好像是一些植物种子,让我叫你转交给陆夫人。”
陆沨收起纸包,转身欲走。
“等等,”纪伯兰拦在陆沨身前,“你这就走啊?”
“还有事吗?”
“我说,军方最近已经在开始收纳新人了,你想好去哪了吗?”
陆沨看着纪伯兰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想好吧?”
良久,陆沨僵硬的声音传入纪伯兰的耳朵:“审判庭。”
“什么?你要去审判庭?!”
“嗯。”
“可是陆夫人想让你去统战中心。那里是保护基地的第一战线,而且也比审判庭安全。”
“前段时间军队测试,他们发现我对异种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力,一致认为我去审判庭比在统战中心发挥的作用更大,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陆沨的声音平静如水,毫无感情波动。
“可,可那是审判庭,”纪伯兰对陆沨这个决定惊呆了,“你知道当审判官意味着什么,审判官尤其是审判者的精神状态有多可怕,历届审判者,三到五年内不是精神失常就是被愤怒的民众报复,还有的甚至饮弹自尽……陆沨,陆夫人希望你好好活着,审判庭太危险了。”
“之前我已经提交了申请,审判庭通过了,半个月后我会前往审判庭做专业训练。”
“你想过陆夫人得知这件事会怎么想吗?”
“……”
“我不想阻拦你,可是你真的需要要慎重考虑一下。”
“这就是我慎重考虑的结果。”
纪伯兰从小与陆沨一同长大,他明白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固执。他身体一歪为陆沨让开道,无力地叹了口气:“我尊重你的选择。”
陆沨径直走了出去,天已经快黑了,楼道里的电源还没有开,许多敞着门的实验室里黑漆漆的。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纪伯兰疾走几步,望着远处陆沨的影子。
“陆沨!”
陆沨回过头,昏暗的实验室里亮着星点昏黄的光,一身白袍的纪伯兰孑立在黑暗中,眼神明明灭灭,看不清光影,辨不清喜怒。
“你真是蠢透了。”
无力中夹杂着无奈的语调像一记重锤砸陆沨的耳鼓膜上,让他直挺的身形恍然一顿,轻轻叹了一口气。
“谢谢。”
光照不到的地方,陆沨转回身,抬脚疾步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尽头。
感到一阵眩晕的纪伯兰失手砸掉了手里的烧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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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外城。
“审判庭,陆沨。”
这是陆沨正式担任审判官的第一天。他独自站在外城门口,目光谨慎地审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太阳照在他的脸上,晃得他微微眯起眼,他低下头,左手轻轻碰了一下发烫的枪管。
一上午时间,已经有五六个人倒在了他的枪口之下,一桶一桶的清水稀释了地面上的血迹,可空气中仍漂浮着淡淡的血腥。人们以前从没见过这个年轻的审判官,但其狠辣程度已经迅速传遍了基地外城,排队进城的人群噤若寒蝉。
在这紧张的气氛里,一辆军用装甲车缓缓停在了城门口。
“中将,我们到了。”
车上下来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中间簇拥着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俊的高阶军官。这几个人没有因为自己的军方身份先行入城,而是排到了队伍后面。
在下车的一瞬间,高唐中将就看清了眼前这个年轻审判官的脸。
他将审判官的黑底银穗的制服穿出了与众不同的精致修长,脸型轮廓不是很冷硬,但胜在流畅好看,鼻梁高而挺拔,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有一种不近人情的俊美,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冷绿如宝石一般的眼睛。
高唐几乎在那一瞬间猜出了这个审判官的身份。他的爱人告诉她,他和儿子很快就会见面,只要一见面就能猜出他们的儿子是谁。
果真如此。
只是之前陆夫人告诉他她已经建议陆沨去了统战中心,没想到会在城门口遇见。
高唐沉浸在见到儿子的惊喜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冰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身旁的士兵在那一刹那掏出手枪,也对准了对面年轻的审判官。
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高唐回过神看到了指着自己眉心的枪口,他眉头一蹙,抬头对上了陆沨的眼睛。
电光石火间陆沨瞳孔骤缩,浑身紧绷的神经轰然断裂,惊愕得险些没握住枪。面前这个军官的眼里冷绿悠然,像林间吹过的风和清潭里泛起的波,里面蕴着一汪星河————这是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瞬间陆沨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那是谁,那是母亲日日朝思暮想的人,是他从小到大都憧憬渴望见到的人,是被母亲评价为英雄的人……可种种指标显示,他被异种感染了。
身边的士兵还在呵斥,恍惚间高唐听到眼前年轻的审判官启唇颤抖地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眼:“确认感染。”
“砰——————————”
子弹射出枪口余音不绝,乌云和恐惧同时笼罩在城门口,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滚烫的子弹穿过脑壳的刹那,整个世界只剩下惨淡的白。
耳畔模糊地传来身旁士兵的嘶吼。
“高唐中将——”
“高唐中将——————”
在体温完全流失前,高唐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想做。
他想和身边的副官自豪地说,这是他的儿子。
他想抚摸一下儿子的头发,像一个寻常父亲那样。
他还想见一见他的爱人,告诉她自己在城门口见到了儿子,虽然长得不是很像他,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为儿子感到骄傲。
可惜这一切都在城门前被迫中断了。
他还没来得及与儿子相认。
“咚——”
尸体倒地发出闷响,城门口陷入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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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城门的。
他只记得自己手脚冰凉有些站不稳,他的长官看到后让他回去休息。
离开城门之前,他弯腰捡起杀死高唐中将的那枚弹壳,放进了制服口袋。
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
这是他担任审判官的第一天。
第一天,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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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因杀死高唐中将而接受问话的陆沨在统战中心遇见了陆夫人。
至今无法与爱人取得联系的陆夫人来到统战中心查询高唐的下落,她在连廊上与自己的孩子交谈了一阵。
许久不见,那个会从6层跑到22层找她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一个俊美的年轻军官。
也是在这次交谈中,她才知道陆沨自愿去了审判庭。
当她听到陆沨成为审判官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她已经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勉强笑笑,叮嘱她的孩子照顾好自己。
送走陆沨后陆夫人去了统战中心的信息管理处,工作人员告诉她,高唐中将已确认死亡,他在入城处被确认感染,死在了一个年轻审判官枪下。
而今年正式加入审判庭的学员平均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左右,也就是说不能完全确认判断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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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沨去了伊甸园22层,再一次见到了陆夫人。
短短半天时间,他的母亲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她眼圈红紫,浑身流转的灵气和华光消失不见,仿佛老了十岁。
这次是陆夫人叫他来的。
一进门,陆夫人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美貌灵气流转的女子和一个修长英俊满眼爱意的男子。
这是陆夫人仅有的一张与高唐中将的合照。
“今天在城门口,你可有见过他?”陆夫人指着照片上的高唐,一字一字地问陆沨,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仿佛要把他的身体盯出一个大洞。
她想听陆沨告诉她,高唐的死与他无关。
陆沨清晰地看出了母亲眼里的痛苦,可他不欲撒谎欺骗。
父亲的死是因为他,他无可辩驳。
“见过。”
陆夫人的脸在一瞬间扭曲起来,她对这样残酷的真相早有准备,可儿子的亲口承认仍然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再一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你认得他吗?他是你的父亲。你深绿色的眼睛继承于他,每当他望向我的时候,那双幽深秾丽的眼睛里仿佛藏了说不尽的话……”
陆夫人回过神,平视着儿子同样幽深,却冰冷森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让她想发抖。
陆夫人深吸一口气,想唤回在决堤边缘疯狂泛滥的情绪,可她发现曾经收放自如的情绪现在像一团火,不断的爆裂、燃烧,烧光了她心里所剩无几的冷静。
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流出泪来。现在的她,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怨愤和悲凉。
她知道感染者会给基地带来危险。
她知道扼杀可能发生的危险是审判庭的职责。
可她接受不了击毙高唐的人是陆沨。
望着眼前面色平静冷漠,眼神古井无波的陆沨,陆夫人心里一阵抽痛。她强忍痛苦站起身,手却在慌乱中不小心推倒桌上一盆玫瑰。
鲜艳的玫瑰花跟着泥土一起,落在了地上。
“你走吧。”
陆夫人弯腰拾起那朵玫瑰,转身走进里间把它栽进水里。
陆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已经无法再面对母亲。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想要逃离这里。
他走近门口,正要按下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听到里间传来陆夫人冷淡的声音。
“审判庭……都是一群疯子。”
“你迟早有一天会和罪恶的审判者法案一起,坠入无间深渊。”
陆沨喉结滚动,重重按下门把,逃也似的离开了伊甸园。
陆沨明白,这是他系在母亲身上的死结。
从他擅自加入审判庭的那天开始,便再也解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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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陆沨第一次感到迷茫。
夜晚的风微凉,远方深绿色带状的绚丽极光高挂天幕,与他幽深的眸光重合。陆沨独自一人坐在极光之下,夜风拂过他的黑亮柔顺头发,地平线上传来“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孩子的哭声。
昨天是他第一天正式就职审判官的日子。
他记得他的长官曾经告诉过他,审判官的信念和天边的极光一样重要。
那些清晰坚定的誓词言犹在耳,他和同期毕业的审判官们站在一起,在庄严肃穆的审判庭里,一字一句宣誓。
这些誓词对他们而言早已滚瓜烂熟,但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对着基地发誓,对着自己发誓,让信念生根发芽,不能动摇。
“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
“我愿为人类安全拿起武器。”
“我将公正审判每一位同胞。”
“虽然错误,仍然正确”
“虽然错误……仍然正确。”
“仍然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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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园22层。
陆夫人亲手照顾的玫瑰花瓣上挂着露水,在微风里一阵颤动,然后滚进了泥土。
这丛玫瑰灿烂,妖异,猩红,像极了这个崩坏的时代中的一切生物,远看瑰丽美艳,贴近看得久了,只让人得不寒而栗。
不远处的培育室里,几个科研人员在其间忙忙碌碌,记录着胚胎们今日的状态。
陆夫人轻轻走进去,扫视了一圈这些她亲手创造出来的,鲜活的生命。
这是她和伊甸园研究人员花费无数个日夜辛勤培育的人类火种,是人类族群延续的希望。就是这样一个个嬉笑怒骂的生命,光鲜亮丽的脸庞被小小的、看不到踪迹的外界生命接触过后就会轻而易举地在枪口下成为蝼蚁、化作飞灰。
“陆夫人!”
“陆夫人好!”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见陆夫人进来,纷纷向她打招呼。对于这些陆夫人一手栽培起来的后辈们而言,陆夫人更像是创造生命的女娲,带领着他们撑起基地人口的未来。
隔着层层叠叠的恒温材料,陆夫人把手贴在了培养皿外层,似乎是在感受罩子里生命的跃动。她总觉得与自己创造出来的孩子们有一种独特的感应。
“陆夫人,您最近一直照顾的那个小婴儿今天能脱离培养皿了,您看!”一个小研究员推进来一个婴儿车,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陆夫人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这个生命软嫩的小脸,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陆沨,那时的他也如这般粉雕玉琢,眨巴着深绿的小眼睛安安静静地朝她吐泡泡。
那时她多高兴啊,她好想把这个孩子抱给高唐看,然后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孩子,长得跟他多像啊。
“这个孩子真漂亮。”陆夫人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孩子,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复杂情绪。
如果她没有生在这个时代,也许会拥有一个幸福灿烂的人生吧。
陆夫人站起身从女研究员手里接过婴儿车,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哀伤,和悲悯。
“就叫她莉莉吧,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了 。”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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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回到住所的陆夫人见到了高唐中将的副官。
“今天军方整理了高唐中将的遗物,这是他的勋章和ID卡,我把它们交给您,还有……”
说着,副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密封塑料包。
“这是中将最后一次外出时采集到的花种,灯塔已经鉴定过了,您收好……”
陆夫人强忍着泪水送走了副官,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在看到那包花种后再一次痉挛流出血来。
高唐再也不会给她送玫瑰花了。
直到深夜,断电的伊甸园里,昏暗的角落传来隐忍的呜咽,苍凉哀戚。
陆夫人半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莉莉的婴儿车,眼泪在无人的角落大颗大颗掉落,在寂静的深夜她终于不用再伪装坚强。
陆夫人拉着莉莉的小手诉说自己心中的委屈,字字泣血。
“他是我的儿子……”
“他身上流着我和爱人的血……他是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得来的亲生儿子……”
“我爱他,也恨他。”
“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亲手射杀了自己的父亲。”
“从他的子弹射出枪口的一刹那开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被周身蔓延的悲伤感染,连幼小的莉莉也大哭起来。
那一天起,她和陆沨渐渐疏远了,她也近似地失去了他。
——其实她每天都在失去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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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野外。
支援地下城基地并成功返航的陆沨,在野外遇到了浩荡的蜂群。
为首的蜂后振着绚丽透明的鞘翅,庞大而美丽。
返航途中,飞行编队成员已经知晓了伊甸园和无接触感染的事。
几年审判者生涯养成的思维模式成为惯性,几乎毫不犹豫地,陆沨下达了击杀的命令。
数枚铀弹同时从战机中被投放下去,蜂群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爱他的父亲,也爱他的母亲,可支撑他前进的终极信念是对全体人类前途命运的悲悯。
“人类的基因不能被怪物获取。”
此时的陆沨内心已经冷硬到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了。
后来陆沨时常会想,如果他当年没有挖掉安折的孢子,会怎么样呢?
也许他会因不堪长期屠杀而身患精神疾病,死在自己枪口下。
也许他有一天会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亦或者他可能在野外丧生,被庞大的怪物们分食殆尽。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没有安折,人类极大可能已经在极度混乱的世界中走向灭绝。
所以陆沨觉得他比历代所有审判者都要幸运。
因为他有自己的小蘑菇。
遇见安折是上天赐给他和全人类最完美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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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高地研究所。
安折蹲在后山的玫瑰花田发呆。
陆沨脱下外套轻轻搭上在他的肩膀,幽深的眼眸一片平静。
末世里的玫瑰花,热烈,美丽,珍贵,生机勃勃。
就像硕果仅存的人类,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上,顽强地生长、延续,开创全新的文明。
文明永不终结。
玫瑰永不凋谢。
玫瑰开过的地方,生命蓬勃绽放。(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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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一niuniu描写和语言来自原著~
感谢每一个耐心读到这里的宝贝!
看完小蘑菇,陆沨一家三口真的让我意难平
有段时间没看小说了,可能有些原文情节记忆不清,还有就是这篇文里也包含着我自己对小说人物的解读,如有ooc或者感觉不合理的地方,万望见谅。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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